Hibiscus

你所不知道的我 09

 

18岁的少年暂时还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听见吴三省解释说要趁着少有的假期带张起灵去干什么事情，当即掺和着非要跟着一起去。可没料到却被吴三省一口否决。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孩子越压就越想对着干。

吴三省这么坚定的否决反倒是让吴邪生出了怎么都要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想法。

虽然距离五月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吴邪却天天惦记着吴三省说的和张起灵要去什么地方。也幸好张起灵和吴三省都因为要下墓所以防备心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除了那一次上楼听见的，吴邪都没看见他们两个有再说过有关任何出门的事情。

四月的天气微凉中带着点缠缠绵绵的湿润，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干爽透彻。这时候还没有普及什么中央空调，吴邪他们教室都是吊着电风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啊转，吹到一个人算一个。

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够从张起灵嘴里撬出什么，吴邪看着黑板上同高考100天一起挂上去的日历，心里急的冒火，没几天嘴巴里也起了好几个泡。

张起灵注意到了这一点，天天带上两三壶的薄荷水，时不时哄骗似的催着吴邪多喝一口，好像这样就能把嘴巴里的泡消下去了一样。

“小哥，你就告诉我呗！”吴邪嘟嘟嚷嚷的，趴在桌子上哀嚎着。“你和三叔到底要去哪里啊？”

他们两个的课桌上面可没什么三八线，干干净净的任由吴邪翻滚着占领这片‘土地’。不少小姑娘都觉得这件事吴邪不厚道，张起灵每一次都被他无意间就挤到角落里去了。不过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正的，被小姑娘们提醒后吴邪已经在注意这一点了，可总是有那么几次稍不留意就恢复成了以前的状态。

张起灵在做物理作业，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全神贯注的认真表情让吴邪后座的女生戳着吴邪的后背小声的要他不要打扰张起灵。

吴邪复杂了瞅了几眼身后的妹子，又看了看张起灵，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想和女孩子说张起灵其实才没她想的那么专注，可是他又不想承认张起灵无视了自己。无疑，吴邪一直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张起灵从来没无视过自己。

哪怕是吴三省，张起灵说不想理还就不理睬了。但是吴邪的每一句话，张起灵都会回复，就算不回答张起灵也会给他点反应。

哪像现在，宁愿用做作业糊弄自己也不给半点反应。

后座的女孩看吴邪的表情变了又变，突然就失落了起来也觉得莫名其妙。怕张起灵回过头觉得自己欺负了吴邪不理睬自己，后座的女孩子讪讪的闭了嘴，低下头也写起了自己的作业。

这年代还不流行什么BL小说什么纯爱剧本，女孩只是直觉的感到张起灵非常的在乎吴邪，对张起灵有好感的女孩当然不会去得罪吴邪。

张起灵做完作业放下笔，已经接近放学。他转头看见把脸贴着桌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吴邪，忍不住出手揉了揉对方的碎发再捏了把吴邪那圆乎乎的脸颊。

这时候的吴邪虽然不和多年以后的他一样看着瘦弱，但是圆乎乎的脸倒是额外的讨喜。张起灵甚至还想过等回到了过去自己要不要尝试投喂一下吴邪看看能不能把向‘老男人’迈进的吴邪变成现在这个身材。

当然，张起灵也就是想想罢了。

“吴邪，不用担心我。”张起灵和他相处的时间远比现在的小吴邪认为的时间久。怎么说都是同一个人，有一些心思就算是吴邪不说他也能够敏锐的发现。

“谁担心你了。”吴邪拍掉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的手，嘴巴明显的撅起，一看就知道他不开心。“你愿意和三叔去你就去，我还不稀罕呢！”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去哪里。不愿意说就算了。”

听着吴邪的话，张起灵回忆着这段时间到吴邪大学毕业的那段时间自己知道的事情，发现还真没什么大墓引起过风波。只是他也明白自己的特殊性，他绝不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提前把吴邪带进他的世界——就为了那一丝丝的心软。

“吴邪，真的没什么大事。”张起灵捏了捏吴邪的后颈，像是撸猫一样顺着他的头发。“你去吴阿姨那边呆一个假期，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他的话让吴邪顺心不少，可是吴邪还是好奇不已，缠了好几天都没问出个结果，吴邪也觉得自己不太可能知道这两人打什么主意了。他就是有点不甘心。

好像在张起灵眼里，他并不是最好的、最亲密的那个人。

这时候的孩子想法明显还特别单纯，他感觉到的感情只是他以为的那种感情，完全没想过别的可能。所以吴邪只能够牢牢拽住张起灵，完全茫然的去面对未知的情感，只凭着自己感觉去行事。

但是张起灵不一样，他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期待的是什么。

他就像是个老成了猎手，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去等待着猎物一步一步的朝自己靠近，然后跌入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他有的是时间来陪伴吴邪。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将来。

 

你所不知道的我 10

 

张起灵和吴三省是在端午前突然的离开的。

那是个雾霭弥漫的清晨，阳光还未完全的照射到大地上，只有鸟儿在树叶的阴翳之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要不是吴邪突然的惊醒，他完全没能够发觉张起灵是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行李。

因为被吴邪当场抓包，张起灵不得已带着吴邪来到了车站。不过也只是让吴邪目送他们离开。1995年的车站和未来光滑的地面、玻璃制成的墙面放在现代就像个漂亮的玻璃宫殿的车站不一样。车站用白漆刷满了整面整面的墙，地上是看着眼花、好似还有凸起的颗粒的地板，天花板上大片被水渍浸湿的痕迹。

张起灵唯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车站还不用身份证购票，只要有那个钱车站窗口想买几张票就买几张。

“马上就要考试了。”吴邪把人送到了车站口，面前的面包车里面人影绰绰，看车的后备箱好像还放了不少东西。“你早点回来啊。我和你一起去考浙大。”

“我还要教你摄影。你说想看我写的小说，等我有了时间还想写给你看呢。”

吴邪叨叨絮絮的，车上的人嚎了几声，都在张起灵的注视下安静了下来。

张起灵左右手都不空。本来他就背了个背包，但是被吴邪塞了一袋零食，又在中途觉得不够带了不少的吃的喝的。张起灵知道这些自己不需要，带着还是累赘。可看见吴邪像个老妈子一样为自己挑来挑去，娇贵的小少爷还跟着过来挤了回车站，他觉得再累赘他也得带上。

吴三省躲在车子里不敢出去，怕一出去自己侄子又要问东问西。清楚吴邪身份的倒是讶异的捅了捅吴三省想问他怎么一回事情，不清楚吴邪身份的还以为他是张起灵的弟弟。

张起灵安安静静的听吴邪说了半天，中途给他开了一瓶水放在他手里，直到最后几乎所有人来催了一遍，吴邪这才放人离开。张起灵坐到位置上的时候不少人想调侃他一两句，都在他冷凝的目光和吴三省的敲打之下歇了心思。

提着东西的张起灵随便的挑了个位置坐下，边上的人想对着袋子伸手，被张起灵侧了个身完美的躲了过去。

“张家小哥，不是吧？那么小气？”边上的汉子也不恼火，插科打诨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对张起灵还是有着忌惮，但是之间上车的一幕让汉子不得不相信张起灵再怎么神也是个人罢了。是人就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难搞。

张起灵没有回应对方，只是低着头抱着两袋子东西。好像是在假寐，但是又能够在旁人不当心触及他的时候稳稳躲开。

吴三省倒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凑在张起灵身边轻声的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走了？”

当初他和张起灵协商哪会张起灵并没有说要在吴邪身边呆多久，但是吴三省就仿佛突然通了最后一窍一样理解到了张起灵的意图。

他原本以为张起灵不会回答自己，也不求对方能回答。张起灵这要求提的突然，吴三省觉得要是他突然想走也合情合理。按吴三省的意思，张起灵能不和吴邪扯上关系最好，扯上了没办法那么少接触也不错。

“吴三省。”张起灵居然回应了他，吴三省惊奇的表情完全没能够遮掩，被张起灵看的清清楚楚。“保护好吴邪。”

“这还用你说。”吴三省哼了一声，心里对张起灵也多了几分认同。

他拍着张起灵的椅子靠背，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了火叼在嘴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白色的烟雾飘悠悠的往车顶升去，在顶到了车顶后四溢开来。

“怎么说都是我老吴家独苗苗了。我不护着他，难不成还巴望别人啊。”

 

 

你所不知道的我 11

 

预感来的莫名其妙，也走的莫名其妙。

张起灵之所以二话不说的跟吴三省下墓，其实也是因为他突然的生出了一种马上就要和吴邪分别的感觉，因此才会什么也没问就跟着吴三省下了地。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回的地底连接的居然会是云顶终极。

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去，张起灵深谙此道。因此在碎石落下的时候他推了一把吴三省，把人推出了危险区，自己却端端站在那里，无惧无畏。

“我来断后。”张起灵这么说道。

在一片地动山摇、落石滚动的环境之下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想象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平静。

吴三省甚至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情六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你……”吴三省也是老手了，自然利落果断。他抹了一把脸，还算干净的手心把他脸上的碎石沫给抹掉了一些，但是还是稀稀拉拉的有些零碎的石头在他的脸上。“你可要记着，小邪等着你回家呢。”

吴三省说完就自己笑了出来。他也只是突然想到了侄子，然后忍不住多叨叨了一句。话刚脱口他就已经后悔了，只是说都说了也就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转身就没入了那带着浓厚灰尘的隧道。

张起灵目送吴三省的身影消失在隧道里，然后反身回到了那片落石滚滚的地段。他知道如何去往终极，也知道不该再留恋，应该走了。

他手脚敏捷的整了整自己的包裹，看见了这几天吃剩下来、吴邪之前给他买的零食袋子，摩挲了一下就把东西丢在了原地，轻装走向了另一个吴三省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

滚石在洞口堆叠起来，张起灵‘啧’了一声，眼疾手快的躲过了下落的大石头，看着它滚到了洞口，然后摇晃了几下又停了下来。

石头彻彻底底的堵住了来时的路，而微弱的光线也因为洞口被堵住而消失在了洞穴之中。室内一片昏暗，也就是张起灵还能够在里面活动自如。

他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子，不知道是触动了哪块石头，眨眼便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暗道。张起灵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张起灵进到那暗道里的时候吴邪就坐在自己家里写作业。

四五月的天暗的越来越晚，吴邪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色，再次低下头的时候手里的自动笔笔芯一断，黑色的粉末都撒在了他的练习册上面。

吴邪家境殷实，在旁人都在用着铅笔原子笔的时候他已经用到了自动笔和水笔。按理说这些进口的玩意儿应该不那么容易断掉的，可是现在笔芯却断掉了。

吴邪心里一紧，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溜走了一样，整个人浑身一轻，却是慌了起来。他捏着自动笔不知所措的愣在了自己的练习册那里，瞪着这一片空白的册子脑子里一片浆糊。

“小哥……会回来的吧……”

他抬手拿起桌边的台历，翻到了自己拿红色水笔圈起来的那一个日期上面。白色的日历上面红色的笔迹明显又刺眼，吴邪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揉了揉眼睛把台历放下了。

他轻声笑了几声，觉得自己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吴邪把目光放向了桌角基本写着楷体的“张起灵”三个大字的作业本，乐颠颠的又继续写起了自己的作业。他无知无觉的样子在台灯下格外像个小太阳，一如他爷爷给他取的名字一样，那么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然而直到高考当天，他还是没能够等回自己的三叔，更不要说张起灵了。而那本作业本，也就那么一直的放在他家里的写字台上、再也无人翻阅——直至那个在意的人在时间的冲刷下把它也忘记的一干二净。

 

 

你所不知道的我 12

 

吴邪考试的那天微风阵阵，虽然头顶着烈日骄阳，却没有想象中的高温。但是知了的鸣叫声一直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直到学校，就是到了阴凉的教学楼里，他都听的一清二楚。而心底一直压抑着的烦躁也依旧没有离开过他。

枝繁叶茂的灌木丛阻隔了吴邪的视线，他隐约的看见一个穿着兜帽的男孩从自己的面前走过，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就朝着对方跑去。

手里的准考证被他捏着皱巴巴的，放在透明袋子里的文具因为他的跑动而摇摆着互相撞击在一起，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

吴邪的目光被那件熟悉的兜帽夺走，全神贯注盯着兜帽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斜对面有人匆匆跑出来，撞了个满怀以后才发现对方。吴邪被冲力撞倒在地上，他几乎没一秒就爬了起来，但是兜帽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跌倒在地上的轻微刺痛感后知后觉的通过神经末梢传达到自己的大脑里面，吴邪失魂落魄的低下头，破了皮、一片白花花的物体附着在他的手掌上，带着点点的红丝，就像是被大雪掩埋的红土。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撞到的学生原本还生着气，看到吴邪失了魂的样子顿时禁了声，实在是着急着离去才小心翼翼的发出问候。

“啊？我没事。抱歉撞到你了。”吴邪拿起被自己撞到地上的透明笔袋，朝着对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才低着头抱着自己的笔袋离开了这里。

那学生傻了眼，只觉得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嘟哝了几句才罢休离开。

吴邪不知道那个被他无意间撞到的学生接下来的动作，也就更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不久以后，整个学校回荡起了考试的铃声，而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则从树丛的另一边匆匆出现，然后捏着手里一张皱巴巴的准考证，茫然的在那边站了好一会，而后少见苦笑了一声，把准考证撕的粉碎，丢进了学校随处可见的垃圾桶里。

学校的围栏边，兜帽男人利索的绕过了铁丝网，翻越过围墙，然后跳到了地上。他走了一段路以后，一辆银白色的车出现在了他的侧身，车窗打开，却是吴三省那张熟悉的脸。

“张小哥，该走了。上次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嗯。”

张起灵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闷闷沉沉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坐进了车子里面。

车子驶离了这个学校，也把他想说的话埋在了这个学校的垃圾桶里面，那些他想说的、想替未来的自己表达的话终究还是被埋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面，永远都没有了见到天日的那天。

 

滴答滴答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着，张起灵发出几声沉吟、翻了翻身体以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像是还没睡醒，又像是一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他现在所在的这个环境是怎么一回事。愣了好几秒以后才捏着自己的关节一边听着自己关节处让人觉得害怕、清脆的骨头碰撞声一边慢慢吞吞站起身。

是终极里面，还是2015年之后的终极里面。

张起灵能够这么快的辨别出来还是因为他1995年进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的标志，但是2005年进来的时候给刻上了个标记。而现在那个标记明晃晃的出现在了他面前的石壁上。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阴风呼啸着吹响了这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阴测测的风声里面好像有不少人在说话，但是周遭却看不见一个活物——说寸草不生都是高估这里了。

张起灵却不觉得害怕，见怪不怪的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起身朝着他进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挺安静的，只是越是往那边走，就越是能够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的声音。沙石从高处落下的沙沙声越发的接近，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几乎可以感受到门的震动。

张起灵正对着门站了会，侧过了步子，留出了个门开启之后的位置，然后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安静的站在那里。

门终究还是开了，张起灵从门缝往过去，看见了几件迷彩服。瘦条条的挂在门外人们的身上。他注意到篝火旁边睡得不熟的男人，几乎是和十年之前相差无几的面庞，却因为周遭的气质而显得老成了许多。

他轻轻走到了对方的身边，然后坐下。

他的目光巡视过对方的脸，再到脖子、手腕。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那人迷迷糊糊的侧过头，目光迷离，很久以后才聚焦聚了起来。

“你老了。”

张起灵说道。

那人的眸子里像是燃起了亮光，在篝火的掩映之下愈发的明亮。恍惚之间，张起灵好似看见了20年前的吴邪，朝着他伸出了手、微微笑着。

 

——那是他曾经不知道的吴邪，现在却重合了起来。

 

FIN

完结啦~

感谢大家半个月的陪伴W

我们下篇文再见OWO